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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

北派无尽夏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我回头朝柜员看去,柜台前又排起了长队,他正在不紧不慢地办着业务,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干扰到。现在再回去询问已经不现实了。这事儿也不可能一蹴而就,柜员的嘴显然很严,来日方长吧。今夜来鬼市,本也就这点事情,我便打算和黎青缨回去。刚走出去没多远,我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月白色长袍,手中握着一把折扇,负手而立,不是狐君又是谁?我刚想打招呼,另一侧,一个穿着一身黑红配色射箭服,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亲昵地靠过去,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:“胡大哥……”两个人靠得很近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街面上鱼龙混杂,我只看到女孩一个侧脸,莫名地有些熟悉,感觉在哪儿见到过。黎青缨也看到了狐君,她拉了我一把:“别看了,人家忙着呢。”我也回过神来,笑了笑,说道:...

主角:柳珺焰姜晚桐   更新:2025-05-20 21:0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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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柳珺焰姜晚桐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》,由网络作家“北派无尽夏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我回头朝柜员看去,柜台前又排起了长队,他正在不紧不慢地办着业务,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干扰到。现在再回去询问已经不现实了。这事儿也不可能一蹴而就,柜员的嘴显然很严,来日方长吧。今夜来鬼市,本也就这点事情,我便打算和黎青缨回去。刚走出去没多远,我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月白色长袍,手中握着一把折扇,负手而立,不是狐君又是谁?我刚想打招呼,另一侧,一个穿着一身黑红配色射箭服,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亲昵地靠过去,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:“胡大哥……”两个人靠得很近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街面上鱼龙混杂,我只看到女孩一个侧脸,莫名地有些熟悉,感觉在哪儿见到过。黎青缨也看到了狐君,她拉了我一把:“别看了,人家忙着呢。”我也回过神来,笑了笑,说道:...

《灵蛇当铺柳珺焰姜晚桐》精彩片段


我回头朝柜员看去,柜台前又排起了长队,他正在不紧不慢地办着业务,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干扰到。

现在再回去询问已经不现实了。

这事儿也不可能一蹴而就,柜员的嘴显然很严,来日方长吧。

今夜来鬼市,本也就这点事情,我便打算和黎青缨回去。

刚走出去没多远,我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月白色长袍,手中握着一把折扇,负手而立,不是狐君又是谁?

我刚想打招呼,另一侧,一个穿着一身黑红配色射箭服,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亲昵地靠过去,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:“胡大哥……”

两个人靠得很近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
街面上鱼龙混杂,我只看到女孩一个侧脸,莫名地有些熟悉,感觉在哪儿见到过。

黎青缨也看到了狐君,她拉了我一把:“别看了,人家忙着呢。”

我也回过神来,笑了笑,说道:“嗯,那就不打招呼了,咱们走吧。”

经过上次用钢笔换虎鞭的那个摊位时,我们竟又遇到了那个精壮的摊主。

摊主正在收摊,他的东西好像一直很畅销。

他也认出了我,立刻出声搭话:“老板,今天还有好东西交换吗?”

我想了想,应道:“有,但你好像已经收摊了,怕是没有东西跟我交换了。”

男人笑道:“没关系,交易也不一定非要在鬼市做,那边有个茶馆,我请两位老板喝茶,咱们聊聊?”

我和黎青缨对视一眼,黎青缨点点头,我们便一起去了茶馆。

男人点了三杯清茶,我们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。

各自自我介绍了一下。

男人姓金,叫金无涯。

一坐下来,金无涯就热络道:“小九姑娘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进鬼市?可以先让我掌掌眼吗?”

我将包裹着‘节烈’牌额和石榴雕刻的黑布掀开一角,小心翼翼地让金无涯看了一眼,随即便收了起来。

金无涯很识货,眼睛顿时又亮了,压低声音说道: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,这应该是从贞节牌坊上截下来的吧?至少得有百余年的时间了?”

我心中对金无涯还是很赞赏的。

眼前这个精瘦男人就算不是诡匠,以他毒辣的眼光,要是被招进当铺,那我也算如虎添翼。

可……

虽然我求贤若渴,但眼下当铺还不宜招人,金无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收编的人物。

想到这里,我转移了话题:“金老板,有件事情我想先问问您。”

金无涯的心思都在我那两样东西上,随口问道:“什么?”

“关于上次那支钢笔。”我说道,“我看到新闻了,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,那个名叫陈璐的律师大起大落,是不是那支钢笔的问题?”

“钢笔能有什么问题?我亲手炼制过的。”金无涯恨铁不成钢道,“我卖给那个女人的时候,该说的都说了,拥有钢笔之后,她只能打正经官司,为民除恶,她的运势明明也起来了啊,谁让她贪得无厌,经不起金钱诱惑,跑去帮人家打黑官司,遭了反噬呢?活该!”

原来是这样。

我又问:“那我手里的这两样东西,您又打算怎么用?”

金无涯嘴角抽了抽,竟没有立刻搭话。

我顿时意会过来,笑道:“只是随口问问,金老板不要紧张,我不是那种会随便坐地起价的人。”

金无涯这才说道:“这两样东西用处很多。

石榴自古以来便有多子多孙的寓意,可以卖给求子多年无果的人;‘节烈’牌额用处就更多了,主要用在帮人稳固感情方面。

当然,这两样东西都要先经过我的手炼制一番,才能开发出它们的作用,放在小九掌柜手里反倒不值钱了。”

黎青缨跟我说过,诡匠的手艺最值钱。

金无涯说的没错,这两样东西放在我手里,要么当古董请唐棠帮我出手,不过值不了几个钱;要么就是供在正堂里喂那些脏东西了。

但金无涯改造之后,却能卖出几十、上百万,一切皆有可能。

我想与金无涯合作,当然主要不是为了钱。

我拍拍那两样东西,说道:“我与金老板一见如故,上次合作也很愉快,这两样东西我是很想给金老板的。”

金无涯眉梢一挑,问道:“小九姑娘有什么要求,尽管提。”

我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纸,展开,推到金无涯的面前。

那张纸上,是我提前画的金鳞图片。

柳珺焰的本命法器上,曾经镶嵌了七片金鳞,如今我无意中获得一片,其他六片不知道流落何处。

虽然柳珺焰不让我去找,但我太清楚本命法器对于一个修炼者的意义了。

如果没有凤梧的帮助,我又怎能拿下吴家大宅里的那几个小鬼头?

所以,无论如何,我会尽我所能帮柳珺焰找一找的。

金无涯见多识广,从他这儿我或许能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。

这也是我今夜把那两样东西带进鬼市的原因。

金无涯看着那张金鳞图片,眉头紧锁: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,这应该是……金鳞吧?龙身上的?”

龙身上的?

这是我事先没有预料到的。

没等我回答,金无涯已经自顾自地摇头:“小九姑娘这就强人所难了,虽然我道上的朋友多,但你让我从哪儿给你弄龙鳞去?”

“金老板误会了。”我解释道,“我们之间交易,我出好物件,您拿纯阳或纯阴之物来换即可,当然如果您有金鳞方面的消息给我,也可换我的东西,这一条随时、长期有效。”

金无涯眼珠子转了又转,不知道在暗自衡量着什么,好一会儿他才说道:“要说这金鳞,二十多年前,我还真见过一次……”

我心头一动,刚想具体问问,周围喝茶的人忽然匆匆起身往外走。

黎青缨提醒道:“小九,离开鬼市的时间要到了,咱们得马上离开。”

金无涯连忙说道:“小九姑娘,留个联系方式,我们外面再联系。”

我掏出笔,在那张金鳞图片上刷刷写下当铺的地址,以及我的电话号码。

随后跟着黎青缨匆匆离开。

从鬼市出来之后,黎青缨开车将我送回当铺,掉头就要走。

我再三叮嘱她要小心,不要再弄一身伤回来。

目送越野车离开,已经快凌晨四点了,我关了当铺的大门,回卧室准备洗漱睡觉。

等我收拾好,坐在床头吹头发的时候,扫到了挂在房间里的那幅画。

那幅凤梧送给唐熏,唐熏又送给了我的画。

看着上面那个戴着面具,手握长弓,穿着一身射箭服的女孩,我吹头发的动作猛然一顿。

像!

太像了!

画上女孩的侧脸,跟今夜狐君身边的那个女孩的侧脸,几乎一模一样……


更让孙来丁恐惧的是,自从那支钢笔出现在她书包里之后,每天夜里,她都会无意识地起床,拿着钢笔在本子上不停地写状纸。

状纸的内容,全都是她奶奶告她偷了她五十块钱。

“姐姐,我好怕。”孙来丁抖着声音说道,“我拿着钢笔去奶奶坟上向她忏悔,求她饶了我,可是没用。

我把钢笔埋在她的坟包里,可是一觉醒来,钢笔就又在我书包里了。

我也试过拿火烧,可是烧不掉;扔进河里,它又自动找回来……

我实在没有办法了,前几天就来镇上找我爸妈,谎称学校要买学习资料,跟他们要了五十块钱,被爸妈好一顿数落,我去坟上把钱烧给奶奶了,可是没用,奶奶还是继续跟我要钱。”

原来整件事情是这样的。

很难想象,这么小的孩子独自面对这样的事情,这一个多月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
怪不得她这么憔悴。

我又问:“那你是怎么找来我家当铺的?”

毕竟当铺刚刚重新开门营业,这个行业早就凋零了,一般人根本也不会找上门来。

孙来丁说道:“前几天我来找我爸妈的时候,经过这儿,看到有个大哥哥来你这儿当了一张纸,我就想着,纸能当,钢笔应该也能当。

姐姐,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,但是我刚从爸妈那要了五十块钱,没办法再跟他们要了,我能不能先把钢笔抵押在你这里,就当五十块钱,再给我奶烧一次看看,等我慢慢攒到钱了,我会还给你的。”

听着孙来丁的这些话,我心都要碎了。

这都什么年代了,竟有父母这样克扣自己的亲生女儿!

虽然我小时候也挺惨的,但跟着阿婆生活的这些年,阿婆把我养得很好。

比起孙来丁,我真的幸福多了。

弄得我都有点想阿婆了。

我伸手抱了抱孙来丁,对她说道:“丁丁,这支钢笔我可以收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它属于阴邪之物,或许对于你来说是个麻烦,但对于我家当铺来说,却是个好东西。”

我想了想,伸出五根手指,说道:“我给你五千块钱,买断这支钢笔,你看行吗?”

“五……五千块?”孙来丁不可置信地直摆手,“姐姐,你不用可怜我,它不值这么多的。”

我却坚持道:“丁丁,当铺开门营业,我是个生意人,生意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,相信我,我说它值,它就值。”

这支钢笔的确是阴物,收进来,以后可以用来供奉正堂里的那些脏东西。

至于它到底值不值五千块,我也不知道。

阿婆早早地就为我存了一笔钱,供我读书用。

现在我暂时没办法回学校继续读书了,从里面拿出五千块给孙来丁,却能小小地改善她的生活,至少能保证她以后来月事的时候,有钱买卫生巾吧?

这样,我也觉得值了。

“丁丁,当铺有当铺的典当规矩。”我继续说道,“典当分为死当和活当两种,死当,就是只当不赎,当场钱货两清;而活当,就是我们约定一个期限,以及赎当的金额,你在这个期限内,拿钱再把钢笔赎回去,你选哪种?”

孙来丁毫不犹豫道:“我选死当。”

我点点头,拿出最后一份当票,研墨,仔细填写。

当票一式两份,让孙来丁签字按手印之后,我再盖上当铺的大印。

之后我将其中一张当票和五千块钱交给孙来丁。

孙来丁拿着当票和钱,手一直在抖,眼睛都哭红了,连声感谢我。

“丁丁,这些钱你自己收好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,合理运用,好好读书,姐姐希望你能越过越好。”

孙来丁直点头:“姐姐,我一定会的。”

但她没有直接拿钱走人,而是犹豫着问道:“姐姐,这支钢笔明天一早会不会又出现在我的书包里?”

她的担忧不无道理。

但阿婆懂得阴阳、风水之术,我从小耳濡目染,也学了一点本事。

我之所以敢收下这支钢笔,也是因为我知道该怎样平息她奶奶的执念。

“丁丁,你奶奶缠着你,是因为她对那五十块钱有极强的执念,你想通过还她钱来了结此事,想法是对的,但方法却用错了。”

孙来丁疑惑道:“那我应该怎么做?”

“你烧给你奶奶的钱,是在阳间通行的货币,你奶奶在阴间用不了。”我解释道,“想要平息你奶奶的怨气,就得给她一些阴间的供奉,只要让她满意了,她的怨气自然就消了。”

孙来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,急切道:“姐姐,你教教我。”

我想了想,给她列了一个清单:“你去准备鸡鸭鱼猪头肉各一份,香烛、纸钱、金元宝之类的多备一些,我家铺子里就有的卖,今天夜里,带着这些东西去你奶奶坟上供上,如果她接受了,就不会再来找你,如果不接受,你还来找我,我再想别的办法。”

孙来丁一一记下,赶紧去弄了。

我将那支钢笔归档,好好睡了一觉。

第二天中午,孙来丁来了。

瘦削的小脸上满是喜气,说她昨晚按照我说的去做了,夜里她梦到奶奶坐在坟前,一边数钱,一边大快朵颐,很是满足,真的饶过她了。

那支钢笔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书包里。

孙来丁千恩万谢,好不容易把她送走,一回头,我就看到廊下西侧的那只六角宫灯里,幽绿色的萤火旁边,多了一点如豆的金光,经久不散。

我心中一动,这莫不就是功德吧?

我帮了孙来丁,积攒到功德了?

心中不胜欢喜,拿来竹竿,我就想把六角宫灯挑下来,供到正堂里去。

柳珺焰需要功德。

可竹竿还没碰到六角宫灯,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低喝:“别动它!”

我一惊,收回竹竿,转头就看到黎青缨穿着一身黑皮衣,背着一个黑色背包,双手插兜,酷酷地站在台阶下。

我惊喜道:“青樱姐,你终于来啦。”

黎青缨点头。

我收回竹竿,一边迎她进门,一边问:“青樱姐,那盏六角宫灯为什么不能碰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但灯那么古旧,里面装着功德和阴魄,如果一般人能碰,你觉得它还能好端端的挂在那儿?”

好像是这么个道理。

“七爷在哪?”黎青缨问。

我带她去后面,打开正堂大门。

不用我说,黎青缨便知道,柳珺焰在那口黑棺里。

她上前点了三根黄香,噗通一声冲黑棺跪下,咚咚磕了三个响头:“七爷,青樱来了,您放心,我会保护好小九。”

将黄香插进香炉,她转身问我:“我住哪?”

我赶紧拿了钥匙,带她出来,指着东西厢房说道:“这些房间你随便选,哪一间都行。”

黎青缨选了东厢房第一间。

那是一个套间,分里外两间,面积挺大。

我帮她一起收拾。

一边干活,我一边把十五要去鬼市的事情跟她说了。

黎青缨显然知道鬼市,她说道:“鬼市在夜里零点准时打开大门,我带你进门,鬼市里有酆都银行,可以兑换酆都币,你有好东西也可以一起带进去,鬼市里有物物交易。”

我一一记下。

十五那天一早,我就在博古架上选了两样纯阴之物,供在了正堂里。

又去银行取了一笔钱,用来兑换之后买当票。

晚上临行前,我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孙来丁当进来的那支钢笔,想着或许能在鬼市里换点有用的小玩意。

一切准备妥当,夜里,黎青缨开车带我去了水产市场后面的一座土地庙前。

那儿已经等着几个人了。

零点一到,不大的土地庙忽然变得巍峨起来,周遭的景象都变了。

土地庙的大门变成了阴红色,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。

黎青缨牵着我的手,带我一脚跨入门中。

那一瞬间,我只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,像是堕入了梦境,下一刻,我们便站在了鬼市之中。

鬼市很大,到处都是灰蒙蒙的,一座座风格奇特的建筑错落在街道旁,街道上涌动着很多……奇形怪状的人……也不仅仅都是人。

黎青缨带着我直奔酆都银行,排队兑换了酆都币,在另外一个窗口,我买到了当票。

窗口里坐着的工作人员笑嘻嘻地看着我,感叹道:“好多年了,终于又有人来买当票了,小姑娘,好好干。”

我也回以微笑,嗯了一声。

从酆都银行出来,刚站定,我就听到对面有人叫我:“小九,真的是你。”

我抬眼看去,正对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,竟是狐君!

狐君几步走过来,笑着问道:“小九来买东西?”

“买点当票。”我问,“狐君也来买东西?”

狐君点头:“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,每个月都会来鬼市碰碰运气。”

我好奇道:“狐君在找什么?”

“一把弓。”狐君若有深意地看着我,说道,“一把没有箭的弓。”


此话一出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当初我奶把我死当给五福镇当铺,阿婆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过,我与姜家从此亲缘切断,再无瓜葛。

这样血淋淋的事实,如今从我嘴里风轻云淡地说出来,犹如一计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我奶的脸上。

一声‘姜大娘’,疏离又绝情。

我奶伸手指着我,气得浑身发抖,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。

人性如此。

扔我的是她。

打我的是她。

把我死当出去,不问死活的也是她。

她可以尽情的辱骂我,排斥我,却无法接受我主动与她划清界限。

可我……终究活了下来,好好长大了。

一旁的柳珺焰摸了摸我的头,似是在安慰我。

我冲他笑了笑,示意我没事。

柳珺焰牵着我的手,越过众人,带着我朝村后麒麟山走去。

村民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,可等我们上山不久,身后忽然起了一层雾气,村民们很快便不见了踪影。

柳珺焰一直牵着我的手,没有松开。

我问:“村民们是不是看不到你?”

柳珺焰点头:“对。”

我又问:“后面的雾气是你弄出来的?”

“是。”柳珺焰承认得很干脆,“不想让他们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。”

我的耳朵简直要滴血了。

这男人……太腻歪了。

可八月初一那夜他第一次真正出现在我面前,张口就挖苦了我一句。

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?

好像是他摸过我的后背,笃定我是‘小火狸’的时候。

我真的是小火狸吗?

如果不是,有一天小火狸忽然回来了,柳珺焰对我的态度又会如何?

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?

不,小九,不能贪心。

你本该一无所有,连这条小命都是捡来的,如今得到的一切,都是意外。

享受当下。

未来如何,一切就交给时间吧。

胡思乱想中,我们已经来到了麒麟庙前。

麒麟庙是踏凤村的送子庙。

麒麟送子,踏凤而来。

麒麟庙里供奉着一只脚踏金凤、身背百子的麒麟神像。

据说踏凤村的所有孩子都是从麒麟庙里求来的,包括我。

只是我出生那天,麒麟庙遭了大火,一片山都烧没了,麒麟神像浑身遍布裂痕。

我在麒麟庙门口站了一会儿。

如今的麒麟庙香火旺盛,麒麟神像塑了金身,闪闪发光。

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,我在门口远远一观,竟似乎看到那高大的麒麟神像周围,隐隐有黑气飘过?

“要进去上炷香,拜一拜吗?”柳珺焰问道。

我摇头:“还是不要了。”

别因为我进去上了柱香,再无故断了踏凤村的香火。

我转而朝麒麟庙南边走去,那儿矗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。

我朝着梧桐树拜了拜。

小时候,我几次死里逃生,都跟这棵梧桐树有关。

它在我的心目中,俨然是我的幸运树了。

等我拜完,柳珺焰问道:“很喜欢这棵梧桐树?”

我嗯了一声:“我的名字,都是因为这棵树而诞生的。”

柳珺焰似乎并不意外,他说道:“应该的。”

我疑惑地看他,柳珺焰也在看着我。

好一会儿他才说道:“小九,我现在教你一套手诀,你用心记下。”

我顿时目光灼灼:“七爷,您这是要教我本事吗?”

柳珺焰忍不住捏了捏我的鼻头,笑道:“别叫七爷,叫名字,或者七哥都可以。”

我哪里好意思叫他七哥!

不过他似乎不喜欢我叫他七爷,已经纠正过我几次了。

柳珺焰敛了笑意,认真地教了我一套手诀。

双手合十置于胸前,捏剑指相对,迅速分开后顺时针旋转,剑指合并对准前方,然后大喝一声:“凤梧,归体!”

这个手诀很好记,但需要爆发力,一个不注意,很容易崴到手腕。

我接连试了好几次才熟练起来。

然后柳珺焰说道:“好,可以了,小九,现在你面对梧桐树站定,再次捏诀。”

我听话地照做。

第一次,毫无动静。

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

断断续续做了不下十次,依然什么都没发生。

我心里直犯嘀咕,下意识地朝柳珺焰看去,柳珺焰一手摸着下巴,若有所思。

好一会儿,他走过来,大手置于我的后肩胛骨处,我立刻感受到一股热流灌进我的身体,窜入四肢百骸。

柳珺焰又输真气给我了。

“再试试。”柳珺焰鼓励道。

我不知道他在期待我捏这个诀能达到怎样的效果,但我不想让他失望,便又认真卖力地捏了一次诀。

这一次,随着那句‘凤梧,归体’喊出来,一道热风拔地而起,吹得梧桐树叶哗哗作响。

我只感觉我与梧桐树之间凭空出现了一道强大的吸力,梧桐树的树干中央,隐隐地有火光爆发出来。

那道火光渐渐凝聚,最后竟形成了一把燃着了的弓。

随着我收势,那把弓竟从梧桐树树干中冲了出来,下一刻,迎面朝我撞了过来。

强大的冲击力撞进我的身体,我体内瞬间又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,尤以眉心和眼睛最烈。

我呆呆地站在那儿,久久无法回过神来。

耳边,柳珺焰明显兴奋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小九,再捏诀,念‘凤梧,出’收势。”

虽然浑身难受,但我还是听话地照做。

一遍又一遍地做。

直到第七次,随着我念出‘凤梧,出’,身体又猛地一晃,那把弓冲出我的身体,悬于半空中。

整个弓周围被火焰包裹,红通通的。

还没等我回过神来,已经被柳珺焰一把拉入怀中。

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,我的眼角……最后咬住了我的唇,辗转反复,似乎怎么吻都不够似的。

我简直要被他亲窒息了,两只手不停地推搡着,柳珺焰这才松开了我。

我抬手搓了搓自己爆红的脸颊,平静了一下,这才指着那把弓问柳珺焰:“它……它刚才是没入我的身体里了吗?”

那种感觉,真的太不可思议了。

虽然难受,可我对它又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契合感,仿若它本来就是与我同为一体一般。

柳珺焰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骇然:“对,它是你的本命法器,凤梧!”


只一眼,我便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!

我刚想上前跟她说明来意,下一刻,她就已经瞬移到了我的面前,手一伸,略带薄茧的手指将我脖子上的鳞甲吊坠勾了出来。

杏眼猛地一缩,质问道:“七爷的尾鳞为什么会在你这里?”

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双杏眼,此刻里面却闪着寒光,似一把利刃,下一刻就要将我活剥了一般。

压迫感十足。

“是他给我护身用的。”我说着,将那枚令牌拿出来,递给她,“也是他让我来寻你的。”

女人接过令牌,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,明显很激动。

但她情绪来得快,收敛得更快:“你是七爷的什么人?”

额……

我斟酌着回道:“他是我的恩人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女人并不多问,“留下你的住址,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,就去找你。”

我留了当铺的地址,问道:“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?”

“黎青缨。”反问,“你呢?”

我朝她伸出手:“叫我小九就好,青樱姐,五福镇当铺欢迎你的加入。”

黎青缨嗯了一声,抬手跟我浅浅一握,转身去摊位上拿了几样东西,直接走了。

留下我一人站在风中凌乱。

好酷的姐姐。

我本来还有很多事情想跟她说呢,这一下全都憋了回去。

不过人顺利找到了,我的心情还是好了起来,骑着小电驴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当铺。

接下来几天,当铺没有任何生意上门。

一闲下来,我就不免想到了学校,想我的同学们了。

可我心里也明白,走上这条路,继续回去念书怕是难了。

我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,说家里出了一点变故,需要暂时休学一段时间。

辅导员仔细询问了我的情况,我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,他安慰我,说会帮我打报告上去,我说了谢谢。

一眨眼就到了初十,青樱姐却还没来当铺找我。

十五鬼市就要开门了,我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,有些焦急起来。

我犹豫着要不要再跑一趟水产市场,又想着,青樱姐那摊位,明显就不是正规做生意的,她会留在那儿,或许也是一直在等待柳珺焰的消息。

青樱姐和柳珺焰以前……又是什么关系呢?

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里,一只手撑着下巴胡思乱想的时候,就看到当铺西边台阶下,一个大概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,探头探脑地一直在看我。

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了,这两三天,她每天都会来。

好像有事要找我,又有些不敢。

在她又一次探头看向我的时候,我朝她招招手:“小妹妹,别怕,有事进来跟姐姐说。”

小女孩愣了一下,咬了咬嘴唇,鼓起勇气走了进来。

她好瘦,脸色很差,小小年纪,黑眼圈比上班族还重。

她走到柜台前,低着头,绞着手指不开口。

我直觉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,便耐着性子问道:“小妹妹,你叫什么名字呀?找我有事吗?”

“我叫孙来丁。”小女孩怯怯道,“姐姐,你……你这里收钢笔吗?”

孙来丁?

听着这个名字,我心里咯噔一下,顿时更加感同身受地心疼起小女孩来了。

我继续问道:“是什么样的钢笔?拿给姐姐看看好吗?”

孙来丁从怀里掏出一块蓝布帕子,放在柜台上打开,里面躺着一支杂牌钢笔。

钢笔很旧,也很普通,只是一拿出来,我就看到钢笔上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黑气,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:“小妹妹,你这支钢笔是哪儿来的?”

“是我奶奶的,但她已经死了一年多了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孙来丁眼神里满是惊恐,浑身颤抖起来,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,很无助。

我连忙起身,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柜台里面来,挨着我坐下:“丁丁,不要哭,慢慢说,姐姐得弄清楚这支钢笔的由来,才能决定收不收。”

我倒了一杯热茶给她。

孙来丁双手捧着茶杯,努力调整好情绪,这才娓娓道来。

“我爷爷死得早,奶奶一手拉扯大五个孩子,日子过得很苦,年纪大了,脑筋好像也不太好了。

每年春秋两季,粮食有了收成,我伯伯们和我爸就会按约定把口粮送到奶奶的屋里,可是粮食前脚送过去,她后脚就联系收粮食的人,把口粮全都卖掉。

卖完之后,她就满村子跑,说她的五个儿子不孝顺,不给她口粮,想活活饿死她,要写状纸去村委会告他们,让政府帮她做主。”

听到这里,我眉头皱了皱,这个奶奶的确有点奇葩。

“早些年,奶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支钢笔,拿钱哄我伯伯们家的哥哥们帮她写状纸,后来哥哥们都去城里念书了,奶奶眼睛也瞎了,留在村子里,跟我一起生活。”

我疑惑:“跟你一起生活是什么意思?你爸爸妈妈呢?”

“他们在五福镇南边的工厂里打工。”孙来丁难过道,“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,伤了身体,一直怀不上弟弟,他们要挣钱看病,我在村里念书,顺便照顾奶奶。”

我不禁唏嘘,十来岁的孩子,独自照顾瞎眼又发癫的奶奶,真是难为她了。

“奶奶看不见了,但是每年卖口粮,手里存了一点钱,她就让我帮她写状纸,写一张给一块钱,她拿着我写的状纸到处告状,我一个月能挣几块钱,买买纸笔,就这样过了两年多。

如果不是我贪心,一直这样也挺好的,都怪我,怪我……”

孙来丁又哭了起来,指甲掐进肉里,呜咽着说道:“去年刚过完年,爸妈就去厂子里了,忘记给我留生活费,我来了月事,没钱买卫生巾,恰好奶奶又让我帮她写状纸,写完一张,她拿出钱包,让我从里面拿一块钱。

我……我当时脑子一热,犯了浑,知道奶奶看不见,就……就抽了一张五十的。

我以为不会被她发现,可是很快,她就来问我有没有拿她的五十块钱,如果拿了,还给她,否则她就让人写状纸去告我。

我矢口否认,奶奶却笃定是我拿走了那张五十的,不知道是年纪太大了,还是因为这事儿让她劳了心神,一个多月后,她在睡梦中去世了。

她下葬的时候,我亲眼看着我爸将这支钢笔放进棺材里的,可是就在上个月,这支钢笔忽然出现在了我的书包里……”


我握着弓的手在抖,心里也莫名酸胀得难受。

曹余氏有错吗?

她出身不好,不是她自己所能选择的。

她被主家奴役,胆小懦弱,却也曾手握一本旌表文书,与曹家那些禽兽周旋了一段时间。

她不是不想反抗,只是她太渺小了,一时的反抗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虐待。

甚至在她死去的那一刻,她想到的都不是化作厉鬼复仇,如果不是那些小鬼头的怨念禁锢住了她的灵魂,她应该早已经投胎转世了吧?

如今,小鬼头们被凤梧的火苗烧成了一缕青烟,禁锢曹余氏的那股怨念之气消散,她……又回到了那个善良、弱小的她了。

这样的曹余氏,我真的要让她灰飞烟灭吗?

“小九掌柜,让我来吧。”

慧泉大师忽然出声,他已经收起了尺子,走上前来,一手放在曹余氏的头顶,口中念念有词。

他在超度曹余氏。

我默默松了一口气,收起凤梧,去查看吴谦的情况。

吴谦吓尿了,腿软,其他都还好。

吴家人看情况已定,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吴谦抬到房间里收拾去了。

等到慧泉大师收手,曹余氏的魂魄被送走,天已经亮了。

吴家人围过来,千恩万谢,询问接下来他们该做些什么?

慧泉大师交代:“曹余氏虽已经送走,但这大宅被鬼物侵扰时日太久,还需要做三天法事平定一下。”

吴孟连声说:“应该的应该的,还有我这小儿子被吓破了胆,还请慧泉大师帮忙安抚安抚。”

慧泉大师点头应下,转而对我说道:“感谢小九掌柜这次出手相帮,接下来扫尾的工作就交给小道来做吧。”

“大师不用客气,我来帮忙,本也是有所求。”我笑道,“等过几天大师忙完,我会亲自去清泉寺拜访的。”

慧泉大师也很高兴:“小道静待小九掌柜到来。”

吴家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,但我没急着离开,而是挨个将大宅里所有碎裂的门槛都检查了一遍。

果然,我在大门门槛里找到了一截贞节牌坊的门头,上面雕着醒目的‘节烈’二字。

按照时间推算,当初曹厚德偷藏曹余氏的旌表文书,并没有第一时间当给当铺,他应该也不会想到这一点。

旌表文书被当,是在曹余氏死后大开杀戒,曹厚德找了一个高人,高人给出了两点解决方案。

第一点就是将旌表文书当去五福镇当铺,第二点便是将贞节牌坊上的物件封进门槛里,石榴雕刻在内屋门槛,‘节烈’牌额在大门门槛,这样就保证了曹余氏与那几个小鬼头被死死困在了这大宅里。

手段何其毒辣!

曹余氏被折磨了一百多年,好在如今被慧泉大师超度,希望她来生平安健康,狠狠被爱。

我将石榴雕刻与‘节烈’牌额交给吴孟,叮嘱他:“等这边的事情忙完,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再去一趟当铺,咱们把手续办一下。”

吴孟连连应下。

回去的路上,黎青缨开车,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,心事重重。

黎青缨关心道:“小九,成功解决了吴家的事情,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?是累到了吗?”

我摇摇头:“我只是在想,当年咱们当铺是不是不该收那本旌表文书?我总有一种当铺助纣为虐了的感觉。”

当铺的创立者到底是谁?

他创立这家当铺的初衷,真的是为了做生意这么简单吗?

黎青缨想了想,开解道:“小九,或许这就是你和七爷出现在五福镇当铺的原因吧?”

我回头看了黎青缨一眼,她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我。

是啊,柳珺焰被困当铺,就是为了镇压那些脏东西。

而我如今在做的这一切,不也是为了积攒功德吗?

至少昨夜,我们拯救了曹余氏,不是吗?

我忍不住说道:“青缨姐,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,有你在,真好。”

黎青缨双手握着方向盘,没搭理我。

但她的脸颊却悄悄染上了一丝红晕。

我心情大好,回到五福镇,我刚下车就惊讶地发现,挂在廊下西侧的六角宫灯里,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层淡淡的金光。

那些金光沉于六角宫灯的底部,傅婉的精魄也包裹其中,不再像以前那般到处乱撞。

这些金光是功德!

应该是我这段时间解决的这几件事情积攒下来的,六角宫灯里有一部分,那柳珺焰那边应该也吸到了一部分。

之前在车上的那点阴霾,此刻荡然无存。

原来我做的这一切果真都是有意义的!

接下来三天,当铺没有生意上门,我也乐得清闲,跟黎青缨补补觉,练练功,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去鬼市的事情。

黎青缨似乎有些心事,她问我:“小九,上个月不是刚去过鬼市吗?该买的都买了,这个月还要去?”

“嗯,要去。”我一边收拾,一边答道,“这次去主要不是为了买东西,而是打探点消息。”

黎青缨不说话了。

我这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,问道:“青缨姐那天有安排了?”

“有点私事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不过无妨,等从鬼市出来之后,我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也不迟。”

我想到上次也是十五,黎青缨陪我从鬼市里出来之后,把我送回当铺,她就离开了。

她说她要走三天,结果我出了事,她提前赶回来了。

肩膀上还多了好深一道伤口。

想到这里,我问:“还是要走三天。”

黎青缨点头。

我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私事,这么棘手。

可是黎青缨明显不想说,我问了也白问。

等有朝一日她想说了,我再试探着问一问吧。

吴孟信守承诺,家里的事情一处理完,他就带着那两样东西来当铺了。

因为这次的交易不属于赎与当的范畴,属于物物交换,所以手续办起来也方便。

我收了‘节烈’牌额和石榴雕刻之后,吴孟又递过来两个大红包,客气道:“小九掌柜和黎小姐帮了吴家这么大的忙,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,还请笑纳。”

我得了两样好东西,本不想再收钱。

但吴孟坚持,撂下红包就跑了。

我点了点,这两个红包里各自还留了纸条,写着小九掌柜的那个红包里包了一万,写了黎小姐的那个包了八千。

我将给黎青缨的红包交给她,自己那一个存银行。

十五夜里,我和黎青缨早早地来到了水产市场后面的土地庙前等待。

今夜也有好几个人一起进门,但经历了方圆的事情之后,我们更加谨慎,尽量不跟任何人搭话。

我在酆都银行兑换了货币,又去买当票的窗口买了一本当票册子。

窗口里还是原先那个柜员,我付款的时候,顺嘴问了一句:“请问您认识五福镇当铺的老掌柜吗?”

那柜员点好货币,又将当票册子打包好交给我,说道:“抱歉,小九掌柜,我这里只谈交易,不问姓名、身份。”

我点点头,道了谢,转身离开。

可走到门口,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。

这两次交易,柜员的确没问我姓名、身份,可是他为什么张口便叫出了‘小九掌柜’?


方圆要拿我的命换药,替他续命!

而在这五福镇上,谁的手里可能捏着方圆的救命药,同时又想要我的命?

我越想越心惊,好大的一盘棋啊!

我明明之前就警醒过自己,可到头来还是防不胜防。

谁又能想得到呢?
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身上的裂口越来越多。

皮肉外翻,渗着深色的脓血,最严重的地方,皮肤甚至有要脱落的迹象。

这会儿,黎青缨也反应过来了:“是那个叫方圆的家伙对不对?你不是有他的联系方式?我现在就去找他!”

“是他,但不仅仅是他。”我说道,“他背后还有人。”

黎青缨问:“是谁?”

我斩钉截铁:“白家。”

“就是镇上开医馆的那个白家?”黎青缨提着鞭子就要出门,“我去给你要解药!他们若不给,我把医馆给掀了!”

“青缨姐!”我大声叫住她,“不要冲动,他们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,我们手里如果没有任何杀手锏,现在主动找过去,就输了。”

黎青缨被气得浑身紧绷,额头上青筋都鼓起来了:“可是你这样子让我怎么能冷静下来?小九,他们要你的命!”

我还是摇头:“青缨姐,我死不了。”

“如果白家单纯的想要一具尸体,恐怕我现在已经硬了。”我耐心地分析给她听,“他们要拿我去献祭,是要活生生地把我钉入红棺之中,只要我熬得住,急得反而是他们。”

黎青缨心疼道:“可你……可你这样该怎么熬啊。”

我想了很久,我到底该如何自救?

白家怕什么?

或者说,当年造孽的五仙怕什么?

他们这样一个一个将纯阴之体封入红棺中,锁上铁索,沉入珠盘江,为的是什么?

珠盘江里除了那八口红棺,除了傅婉,还有……赵子寻!

想到这里,我茅塞顿开,对,赵子寻!

我立刻将从戏台拿回来的盒子打开,将那本镇志交到黎青缨的手上,郑重道:“青樱姐,你帮我跑一趟医馆,亲手将这本镇志交到白家人手中,并且告诉他们,如果不想凌迟刀重见天日,鸡鸣之前,我要见到解药。”

黎青缨接过镇志就要走。

我又叫住她,叮嘱道:“青缨姐,一定要冷静,话递到即可,不要跟白家有任何争执。”

黎青缨点头:“放心,小九。”

说完,她带着镇志匆匆消失在了夜幕之中。

身上裂口越来越多,黑血浸湿了衣裳,浑身都在痛。

我摸了两颗止疼药吞下,坐在房间里数着时间。

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,青缨姐什么都好,就是性子有些烈,我怕她被白家人故意刺激两句就破了功,闹起来就坏了。

我更怕是自己赌错了。

我仔细研究过那本镇志,在我的理解中,赵子寻是跟陈平站在同一阵营的,而五仙用红棺沉纯阴之体进珠盘江,为的是什么?

难道不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?

我赌的就是这场镇压与陈平、赵子寻有关!

如果我赌错了,算我倒霉。

但万一赌对了呢?

这是我眼下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方法了。

正想着,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我心里突突直跳,抬脚就往南书房那边去。

我刚走到门口,就看到黎青缨从东边飞奔而来。

黑夜中,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跟在她身后追。

等到黎青缨进入当铺灯火所照范围之内,黑暗中那几坨白色的东西才迅速退去。

黎青缨一进来,我便问道:“青缨姐,怎么样?”

“我没惹他们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我送完东西,把话撂下,转头就走,它们跟我身后追,想打架,我躲开了。”

我松了一口气:“躲开了就好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黎青缨满脸不确定,“白家真的会给解药吗?”

我也不知道,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:“青缨姐,你先去睡吧,鸡鸣之后如果没等来解药,咱们再想办法。”

黎青缨直摇头:“我不睡,我陪着你。”

夜,太漫长了。

特别是我整个身体还在不停地皲裂、流着脓血。

黎青缨恨不得替我遭这份罪,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
有好几次,她拎着鞭子站在门槛外面,差点绷不住要去找白家人拼命。

就这样,一直等到了凌晨三点。

那会儿,我已经开始咳血了,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揉碎了一般的痛。

就在这时候,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。

空旷的街道上,那脚步声有些虚浮,越是临近当铺,越是纠结、凝滞。

等到他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,黎青缨看清来人是谁,二话不说,拎着鞭子就冲了上去。

长鞭抽动的空响声,伴随着男人凄厉的嚎叫声几乎响彻整个五福镇。

我坐在柜台里,听着方圆那随时都像是要断气的叫喊声,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,终于喘匀了。

那一刻,我心中竟生出一丝痛快来!

害我者,理应让他付出代价!

但不够,远远不够。

方圆会在这个时候出现,就足以说明我赌对了。

这是白家对我的妥协。

看来赵子寻对他们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。

既然能妥协,后续就有的谈。

外面,长鞭鞭鞭到肉。

方圆已经被抽得倒在地上,血淋淋地往当铺爬,一边爬,一边喊:“小九掌柜,我错了,我是被逼的。”

“青缨姐。”我这才说道,“让他进来。”

黎青缨一手拎起方圆的后领子,像拖只死狗一般,把他拖到了当铺里。

方圆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,黎青缨一把夺过来,随即一脚便踩在了方圆的右手上,狠狠碾压:“说,是谁让你来送药的?药有没有问题?”

“是白家。”方圆忍着痛说道,“我以我的项上人头做保证,如果解药有问题,我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
黎青缨冷嗤一声:“谅你也不敢。”

我伸手接过药瓶,打开,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吞了下去。

既然白家妥协,就不可能再在解药上做手脚。

那药丸入口即化,伴随着一股药香味窜入五脏六腑,浑身的疼痛立刻消失,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

前后不过两三分钟,我已经恢复如初。

方圆看解药起效果了,开始求救:“小九掌柜,你相信我,我真的是被逼的,只有白家的药能救我,我没办法,我……”

“扔出去。”我冷冷出声。

黎青缨不甘:“小九,就这样便宜这小子了?”

看我不应声,黎青缨只能咬牙把方圆扔到了大街上,然后关门。

方圆被扔出去的瞬间,整个人疯了似的往当铺爬,不停地拍门求救。

我这才说道:“他就是白家的一条狗,主人交代的事情没办好,白家自会处置,别脏了咱们的手。”

不多久,一声鸡鸣响起。

外面,方圆的求救声戛然而止。

整个世界都清净了。

我和黎青缨各自回房。

我好好地洗了个澡,靠在床头打开手机,发现师姐给我回了信息:清初真品,佛前供奉过,明路最高值十万,暗路,我可以帮你要到三十万,小师妹,出吗?


看到那把刀的时候,我愣了一下。

那刀只有巴掌大小,刀刃利而薄,刀柄是木制的,顶上雕着一只狰狞的鬼头,而鬼头下方的刀刃上,却刻着一副八卦图。

这玩意儿,现在市面上一般是看不到的,我只在省城博物馆里看到过一次。

它是一种小型鬼头刀。

它还有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,叫凌迟之刃。

顾名思义,就是以前用来凌迟犯人的刀。

而此刻,刀刃上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,滴答滴答地往下落。

“疼……我好疼……帮帮我……”

女人嘤嘤地哭着、求着,跟一般鬼物的歇斯底里很是不同。

她似乎惧怕着什么,不敢哭太大声。

我心中微动,刚想上前好好查看一下这把凌迟之刃,后面忽然蹿出来一道矫健的身影,长鞭划破空气,啪啪作响,朝着那女人兜头甩了过去。

黎青缨动作十分敏捷,三俩下便已经将我护在了身后。

门口那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随着她的离开,地面上的血迹也没了。

刚才的一切,仿若幻象。

黎青缨回过头来,关心道:“小九,你没事吧?”

“没事。”我无奈道,“但你刚才把我的客人吓跑了。”

黎青缨眉头都拧了起来:“客人?”

我点点头:“是的,她来当刀。”

“当刀?”黎青缨脸色一言难尽,“就刚才那个浑身血淋淋的,没有一块好皮肉的家伙,你不怕?”

我指了指我的眼睛:“我能看到这些东西,全靠七爷,而七爷修行需要功德加持,我赚取功德的方式,就是好好经营这家当铺,刚才……你搅了我一桩生意。”

听到当铺的经营跟柳珺焰休戚相关,黎青缨顿时懊悔:“那我去把人揪回来?”

话音落,她人已经蹿进了夜色之中。

我站到柜台里去,回想着刚才女人的状态。

很显然,女人来当这把刀,是为了让我帮她找出死因。

她虽然已经死了,并且死了不知道多久了,可眼下的状态,她应该是还被什么东西威胁着、禁锢着,需要我伸出援助之手。

我现在急需赚取功德,上门的每一笔生意,我都会慎重对待。

没一会儿,黎青缨回来了。

她脸色有些怪,拎着鞭子站在门口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我问:“没追上?”

黎青缨摇头。

我便又问:“那就是刚才吓到人家了,人家不肯当刀了?”

黎青缨还是摇头:“我追上了,但……是在去镇长家的那条路上。”

这下换我变脸了:“镇长家?”

“对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我亲眼看着她被一股力量吸进了镇长家,再也没出来,小九,那女人可能是镇长家的人。”

我表示赞同:“不过,也可能是死在了镇长家。”

“那种死法……啧啧。”

黎青缨咂舌,连连摇头。

凌迟,这种死法,在古代属于顶级酷刑了,谁能想到时至今日,竟还有人被凌迟致死?

并且还是在我们这样一个小镇上。

不管怎样,这件事情都跟镇长家脱不了关系。

后半夜,我跟黎青缨都没敢睡觉,一直待在南书房里,打着哈欠聊着天。

但再也没有生意上门。

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,黎青缨就不在当铺里了。

锅里熬了粥,香喷喷的,灶台上还摆着两样小菜。

不得不说,自从黎青缨来了之后,我感觉又回到了阿婆还在的时候,她总是把我照顾得很好。

早饭后不久,黎青缨就匆匆赶回来了。

她将一个棕色的小瓷瓶放在我面前,我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牛眼泪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抹在眼睛上,你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。”

原来一大早她是去干这事儿去了。

这可是好东西,我赶紧收好,又问:“青樱姐,你是觉得那女人还会来?”

“不知道。”黎青缨说道,“总之有备无患,不过,如果她真的还来的话,你帮她吗?”

窥探到那女人的背景,黎青缨有了顾忌。

毕竟镇长背后的那群黄皮子不好对付。

“帮。”我斩钉截铁,“当铺有规矩,阴当当有所求,不得拒绝,再者,或许顺着她这条线,我们能查到更多的东西呢?”

黎青缨沉吟一声,说道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咱要懂得变通不是?”

我想了想,嗯了一声:“我会量力而行的。”

当天晚上,我没关当铺的门。

黎青缨陪着我一直等。

刚过了十一点,外面就有了动静。

我抬头看了一眼,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,赶紧拿出牛眼泪抹上。

那人看到黎青缨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
黎青缨冷声道:“有事进来说。”

她说着,让到了一边。

我抹了牛眼泪,眼睛一阵刺痛,紧接着再往外看去,就看到一个没有皮,浑身血刺啦擦的女人就站在门外台阶下。

女人的眼睛也被挖掉了,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。

她手里还握着那把凌迟刀,遮遮掩掩地往当铺里走来。

随着她的动作,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,间接性地带着一些碎肉。

不过那些血和碎肉并不是实质性的,落在地上,随着女人的移动而移动,并没有留下痕迹。

等女人走进来,黎青缨已经从大门那边绕出去,双手抱胸靠在南书房临街这扇小门的门框上,盯着外面:“有事说事,都做鬼了还这么窝囊,放心,我帮你把门。”

女人似乎愣了一下,浑身都在颤抖。

她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,受不得一丁点的惊吓。

我不敢耽搁,直接问道:“你是要当这把刀吗?”

女人点头,随着她的动作,一大片血肉往下落:“当……当刀。”

我问:“这把刀是杀死你的凶器对吗?你当这把刀,是为了让我帮你报仇?”

女人还是点头,可嘴里嗫嚅的,仍然是那几个字:“当刀……”

我问了几遍,都是这样。

我便反应过来,这把将她凌迟的鬼头刀是她的执念,因为执念太深,她才勉强说出‘当刀’这两个字。

其他的,她都不会说了。

我只能做排除法:“是镇长黄有才杀了你?”

女人摇头。

“那是他儿子黄家宝?”

女人还是摇头。

并且这个时候,她忽然变得特别焦躁起来,不停地转头往外看,似乎外面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威胁着她。

可是黎青缨一直守在门口,如果有危险,她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的。

就在这时候,我的眼神猛然一顿,落在了女人的脚上。

虽然她脚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,但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,那是一双……三寸金莲……


那黄皮子尸煞太毒,尖牙几乎要将我的手臂咬穿,尸毒入体,拔毒需要时间。

我一直在发烧,身体里像是烧着一只火炉。

眉心痛,眼睛痛,特别是后背肩胛骨处,仿佛要裂开了一般,痛入骨髓。

我痛得直哼哼,柳珺焰好像知道我哪里最痛似的,大手一直覆在我的后肩胛骨处,手上带了真气,轻轻地揉着。

我的眼角溢出了泪水,柳珺焰俯身吻去。

我就听他在我耳边说道:“小九,坚强一点,熬过去,我想办法帮你开骨,找回你的本命法器。”

开骨?

本命法器?

我……吗?

柳珺焰的话似带着魔力,两天后,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,烧终于退了,整个人沉沉地睡去。

不知道睡了多久,惺忪间,我听到外间好像有低声交谈的声音。

“七爷,东西我带回来了,但枭爷说,用之虽能助您,但反噬力也很大,让您慎用。”

“无妨,我心中有数。”

“七爷……”

“青缨,小九需要我。”

默了默,柳珺焰又交代:“这事儿别跟小九提。”

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,还是真听到了,体力不支,终究还是重新堕入睡梦之中。

再醒来,已是第三天的清晨。

一睁眼,我就看到盘腿坐在床尾,正在打坐的柳珺焰。

他面色疲惫,下巴上长满了胡茬,身体坐得很直,修长的脖颈上,青筋根根分明。

我静静地躺着,没有动,也没有出声,害怕打扰到他。

但很快,柳珺焰便似有察觉,睁开了双眼。

琥珀色的眸子在对上我的眼睛的瞬间,染上了笑意:“小九,醒了?”

他说着已经下床,伸手拥着我后背将我扶坐起来,摸了摸我的额头,又检查了一下我右手臂上的伤口,全都无碍,这才说道:“饿不饿?青缨熬了粥,喝一点?”

我点点头,挣扎着想起身去洗漱,柳珺焰转身便喊了黎青缨进来帮我。

我喝完粥,正跟黎青缨说着话的时候,柳珺焰从正堂那边过来了。

我有些惊讶,毕竟每次与他见面,时间都很短暂。

他总是匆匆地出现,陪我一会儿,就又回黑棺里去。

刚才我也理所当然地以为,他是回黑棺里去了。

没想到他是去洗漱了,刮了胡子,重梳了发髻,用一只玉冠束着,换了一身鸦青色的窄袖长衫,袖口内侧绣着祥云图案,下摆处是金丝如意纹,整个人说不出的清爽与贵气。

我都看呆了。

这么高级的男人……真的属于我吗?

可一旁的黎青缨看到这样的柳珺焰,脸色却有些不好。

她别过脸去,没有说话,两只手紧紧握着,似在隐忍着什么。

柳珺焰走过来,笑着问我:“吃饱了吗?有力气了吗?”

我这才回过神来,点头:“嗯,有力气了。”

柳珺焰便伸手将我拉起来,说道:“小九,陪我出去走走。”

我讶异道:“你不是不能离开当铺吗?”

那一夜的天罚至今还历历在目!

柳珺焰并不解释,只是说道:“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,小九,别浪费。”

柳珺焰领着我出门,看着他坐进黎青缨那辆酷帅的越野车驾驶位的时候,我整个人还是懵的。

我想起睡梦中隐约听到的那几句谈话,看来当时我并不是在做梦。

柳珺焰为了这一天的自由时间,可能付出了我无法想象的代价。

我张嘴想刨根问底,但是看着他认真开车的侧脸,又忍住了。

无论问与不问,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
只有一天时间,弥足珍贵,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畏的争论上。

只是心中更加心疼眼前这个男人,他太好了。

至少是对我,好得让我有时候觉得不真实。

在我灼热的注视下,柳珺焰忽然勾唇笑了起来:“没想到小九如此垂涎我的美貌。”

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,顾左右而言其他:“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开车。”

并且看起来技术还挺不错的。

“这不难。”柳珺焰说道,“等小九拿到驾照,我送你一台车。”

我半开玩笑道:“好啊,但我眼光很挑剔的,怕你买不起。”

柳珺焰轻笑:“放心,养得起你。”

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,将脸侧向车窗那边,不敢看他。

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。

这一路上,柳珺焰专心开车,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。

我也算是大病初愈,体力终究没那么好,不知不觉地靠着椅背睡了过去。

等到车子变得颠簸,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,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山路。

我揉了揉眼睛,等看清楚外面的景象,有些不敢相信:“这……这是去踏凤村的那条山路吗?”

柳珺焰点头:“嗯,是的。”

我的心扑通乱跳起来,踏凤村可以说是我的另一个噩梦。

小时候被扔了再多回,甚至被死当给当铺,我的记忆其实都并不太深刻。

但九岁那年,我奶的那一顿鞭子,我妈的敌视,以及我爸的不作为,深深地伤害了我。

九岁的孩子,记事了。

越是靠近踏凤村,我越是紧张,身体都不自觉地坐直了。

柳珺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,一手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小九,别怕,踏凤村不是噩梦,是你的来时路,勇敢正视它。”

我点点头,可心里依然有点不舒服。

车子停在了村口,我和柳珺焰下车,进村。

果然,刚进村子没多久,我奶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,拎着柳条鞭迎面冲了过来。

她似乎看不到柳珺焰,指着我便叫骂:“丧门星,你怎么又回来了!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!滚!滚出踏凤村!”

眼看着那柳条鞭再次要朝着我身上招呼下来,我一抬手,死死地握住了。

我已经十八周岁了,一米六七的个子,比我奶高一个头。

老太太如今上了年纪,气势再足,终究日薄西山。

她跳起来还想扇我脸,被我用力一搡,脚步不稳,跌跌撞撞地就往后倒。

村民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,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怒视我。

我却耸耸肩,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:“姜大娘,我是五福镇当铺的小九,与你姜家非亲非故,我来踏凤村办事,与你何干?”


信有点长,我迅速扫了一遍,大概了解了信里的内容。

这封信是一个叫做傅婉的女孩子,写给她的未婚夫的。

她的未婚夫姓周,在外打仗三年了,最近就要跟随队伍回到五福镇,两家挑了个好日子,准备周生一回来,就迎娶傅婉过门。

这是傅婉寄给周生的最后一封信,信中满满的都是对周生的爱与思念,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畅想。

往后余生,他们俩就能永远厮守在一起了。

但很显然,这封信并没能成功寄出去,傅婉出了事。

这封注定永远无法寄出去的信,成了傅婉的执念。

信上满是斑驳发黑的血迹,可让我不解的是,信的右下角却贴着一张当票。

当票是一百年前,一个叫窦安的人死当给当铺的。

傅婉的信,为什么会被窦安死当给当铺?

一封信,又有什么值得他当的?

窦安在这件事情中,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?

嘭!嘭!

在我看信的过程中,外面的女孩已经开始撞门了。

凛冽的阴风不断地从门缝中挤进来,傅婉满腹的怨念仿佛全都发泄在了这扇摇摇欲坠的小门上。

我捏紧了手中的信,思绪翻飞,我到底该不该把这封信还给傅婉?

信被死当给了当铺,按照规矩,这封信的归属权归当铺所有,我接手当铺,便有权决定如何处理这封信。

我可以选择将信还给傅婉。

可傅婉拿到信之后,真的会离开吗?

还是会被信刺激,变得更加骇人?

不,如果归还这封信就能平息傅婉的怨念,今天的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。

想到这里,我立刻将信收起来,冲到房间里,翻出阿婆留下的几张符纸,就朝着小门上贴过去。

阿婆懂一些阴阳、风水之术,她的符纸对付普通的脏东西还是很有效果的。

我也从小跟着阿婆学画符,但功底太薄,空有架子,没什么真正效果。

可那几张符纸一贴到门上便无火自燃,化为了灰烬。

根本挡不住傅婉!

轰咚一声,小门被撞破,傅婉迎面朝着我扑了上来。

十根指甲又尖又长,直直地插向我的脖子。

变故发生太快,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时间,眼看着那尖长的指甲就要刺进我的脖子,一道白光猛然亮起,在我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。

那屏障呈半拱形,表面似布满了银白色的鳞甲,瞬间将傅婉撞飞了出去。

是柳珺焰给我的鳞甲护住了我!

我一手摸向那只鳞甲吊坠,鳞甲此刻正往外散发着阴冷的白光。

柳珺焰他……又救了我一命。

“成了!”

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,一道男人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,我抬眼朝外看去。

雨幕中,傅婉被撞飞出去之后,还没稳住身形,横刺里,一只硕鼠冲了出来,后腿用力弹跳而起,一跃而上,将一张符纸狠狠地拍在了傅婉的头上。

那张符纸是紫色的,法力不知道超出阿婆的符纸多少倍。

傅婉先是被鳞甲法力撞击,魂魄已经不稳,硕鼠趁机出手,傅婉的魂体就那样被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。

她不停嘶吼着,一双血目仇恨地盯着那只硕鼠,恨不能将它生吞活剥了一般。

她拼命挣扎,用尽全力,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,眉心之间却隐隐透着一道血光。

我仔细看去,这才发现傅婉的眉心间竟钉着一根棺钉!

那根棺钉显然不是刚才才钉进去的,被符纸重创之后,傅婉魂体不稳,棺钉才显现了出来。

就在硕鼠想要继续攻击傅婉的瞬间,傅婉又是一声嘶吼,冲破了符纸的封印,一掌对上硕鼠。

几招过后,傅婉迅速往西退去,很快便消失在了江水之中。

一直躲在墙角处的男人凑到硕鼠身旁,担忧道:“灰老,暴雨未停,江水没退,会不会再生变故?”

这个男人我认识,是镇东头棺材铺的老板窦封。

他谄媚地弯腰跟在硕鼠身旁,而那硕鼠并未回答他,反而转头看向了我。

对上硕鼠那一双精明算计的小眼睛的刹那,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,更加捏紧了鳞甲吊坠。

这只硕鼠,分明就是昨夜站在灰色轿子上的那一个!

它只是看了我一眼,随后便和窦封一起离开了。

暴雨迅速将一切冲淡,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,都只是我的一场梦一般。

但倒下的门在提醒我,一切都是真的。

我跌坐在椅子上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
右手插进口袋,按在那封叠起的信上。

窦封……窦安……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?

还有那只硕鼠……我骤然想起阿婆说的那句‘我被那灰老鼠算计,差点灰飞烟灭’。

是这只硕鼠杀死了我阿婆!

这样说来,我与傅婉有共同的仇敌,不是吗?!

门倒了,我根本不敢睡觉。

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,暴雨还在下,街面上的水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光。

我坐在柜台里面,一遍一遍地看那封信。

又把当铺经营手册拿出来仔细研究。

一直到半夜,我才弄清楚什么叫阴当。

当铺典当,分为阳当和阴当。

所谓阳当,指的是活人与当铺之间产生的典当关系。

一般的当铺营生,皆为阳当。

而除了活人典当之外,其他,比如魂魄、僵尸等等,凡是不是活人的典当行为,统称为阴当。

阴当事主本不属于阳间,它们滞留在此,大多都是因为执念未了,这些家伙的典当行为,一般也与它们的死因有关。

当铺这个行业,早已经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各种新兴行业所取代,五福镇这家当铺之所以能存留下来,恐怕就是跟这阴当有关。

阴当当有所求,不得拒绝。

这便是说,只要有阴当事主求上门,当铺便得帮它们找出死因,摒除怨念。

名为阴当,实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渡化。

阴当的方式分为两种。

一种是以物置换,就是当铺帮它们伸冤,它们以价值对等的阴物做报酬。

另一种是魂祭。

所谓魂祭,就是事主以自己的命做报酬,为自己换一个公道!

看到这里,我心中五味杂陈。

没想到这间当铺背后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,我又有何能力肩挑重开当铺的大任?

哗啦……哗啦……

门外忽然响起了踏水而来的脚步声,步伐有些虚浮。

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,紧张地看着门口。

不多时,我便看清了来人。

傅婉去而复返,静静地站在门口,一双血目直勾勾地盯着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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