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父皇,打消了司马炎大半疑心,那画像上,正是曹髦。
程忌松了口气,还好,还好,总算带回个真的,若不然……若不然,皇上扒了他的皮都不解恨。
虽如此,司马炎还是觉着不大真切,躲了这么些年,就这么被他抓住了?
“程忌,把你抓住曹复的经过,详详细细跟朕说一遍。”
程忌把镜水阁救灾惹怒孙皓,孙皓查封扬谷帮总舵,曹规被抓,后又莫名被放了,丹阳郡某处民宅发生激战,烧了半条街,以及他从秋公公手里强抢曹复,逃亡路上,三方争夺曹复的过程,详叙了一遍。
“陛下,不是臣替自己辩解,臣瞧着不像是假的。若是假的,孙皓不可能对臣穷追不舍,咱们折损了不少人手,吴人损伤也不小,若不是摸金校尉救主,臣真就回不来了。”
邓询听得眉毛直跳,他彻底明白眼前的假曹复是怎么回事了,司马炎有多疑心镜水阁,他比谁都清楚,若再不想法子打消司马炎的疑心,晋国一统吴国之时,就是扬谷帮大难来临之际。
先生送个假的过来,一是为了打消司马炎的疑心,另一个作用,就是折了司马炎在吴国的密探,好替主子出口恶气。心道,先生啊,先生,咋不送个消息进来呢,差点被您吓得魂都没了。
司马炎眸光闪了闪:“摸金校尉?他们有多少人?”
程忌怔了怔:
“这个……不清楚,臣看见的,得有几百人的样子,手执连发弩,装备极好,战力惊人,咱们不少人手折在他们手里,他们杀的吴人也不少。孙皓拉拢他们,他们也不理会。”
司马炎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:“那就奇怪了,摸金校尉藏了那么些年,又战力惊人,曹规是怎么把人从他们手里抢过来的?”
程忌回道:
“说是摸金校尉到江南寻访名医,给曹复治病,被曹规知道了,扬谷帮在江南势力极大,控制着江南大半水路,帮众好几万人,以他们势力,想把人劫下来,不是难事。”
司马炎疑心大增:“势力这么大,却让你轻易把人劫去了?”
程忌也不是一点怀疑没有,可都到这会儿了,有,也只能当没有,硬着头皮道:
“臣,不是在曹规手里劫的人,是在秋公公手里劫的,他们没想到臣会去劫人,被臣攻了个措手不及。若不是曹规来的快,秋公公就死在臣手里了。”
司马炎眸色翻涌。
程忌转转眼珠子,又道:“臣,还有个法子,可验真假。”
司马炎沉沉看着他,程忌咽咽唾沫:
“曹复的叔父曹启尚在,他是离着曹复血脉最近的亲族,不如把曹启抓来,滴血认亲。”
司马炎皱眉,当下人认亲,都是父母子女滴血,用叔父的血,验侄儿的真假,可信度高吗?
他命人把黄掌史召来。
“黄掌史,朕问你,用叔父的血,可否验证侄儿的真假?”
这个问题,把黄掌史难住了,自古就没听说过,用叔父的血,验证侄儿真假的。
沉吟片刻,小心措词道:“此法,不保万全,但可一试。”
说了……等于没说!
邓询低了低头,没瞧出来,一向老成持重的黄掌史,也有这么奸滑的时候。
司马炎琢磨半晌,不得其法,忽道:“带他去一个地方。”
众人一路折拐,假曹复哭哭啼啼,一会唤先生,一会儿唤哥哥。走着走着,假曹复突然挣脱侍卫,朝前跑去,侍卫大惊,就要去抓他,被司马炎止住了。
假曹复边跑边喊:“先生快来,先生快来,坏人打复儿,坏人打复儿,帮复儿打他们,打他们……”
一众人跟在他身后,来到一处屋室,这是一间书房。
司马炎眸光闪了闪,他们来的地方,是曹复的寝宫,这间书房,是曹复曾经念书学习的地方。
假曹复没找到先生,哭得更大声了,朝另一处方向奔去,众人跟在他身后,来到一处卧房。
司马炎眯了眯眼,这儿……是朱先生住过的地方。假曹复到处找先生,小厨房,亭子间,假山,湖边……
所有的地方,他都能很清楚地认出来……司马炎脸色越来越好看,还真是曹复!!
邓询满脑子的问号,这人……怎么回事??他是真傻?还是装傻?
假曹复找了半天,到处都没找到人,满脸的委屈,恨恨瞪了司马炎一眼,扭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。
进了屋,他把身上的衣裳一脱,鞋子踢掉,跳上榻,扯过被子,蒙身一躺……
众人都看傻了……当他自己家了,这么随意!!
程忌偷眼打量司马炎,见司马炎面色和缓,提着的心,总算放下了。
司马炎命黄掌史给假曹复把脉,假曹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,怎么都不肯伸手。
在两个侍卫的帮助下,黄掌史才搭上脉,诊了半天,黄掌史禀道:“陛下,他的脉象很乱,是真傻了。”
“刚才,你也看到了,怎么解释?”
他们现在的位置,是曹复的寝殿,曹复一系列行为,很明显,对这里很熟悉。
黄掌史迟疑道:
“臣对这类病症没有研究,只听说过,有些人虽傻了,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某一个时间段,他应该就是这种情况。”
虽没人跟黄掌史说假曹复是谁,可黄掌使在宫里待了一辈子,时常游走在宫室间给各宫主子们瞧病,对宫里的布局一清二楚。
不用别人告诉他,也知道此处是前朝皇子,曹复的寝宫。
那会儿,他还很年轻,以他的医术,没资格给曹复瞧病,只远远见过曹复几面,依稀记得,曹复跟眼前之人,有几分相似。
司马炎问道:“他是受了刺激,还是被人毒傻了的?”
这个问题很关键,被刺激傻了,就不存在被人下套的问题,可若是被毒傻了……
黄掌史小心翼翼答道:“臣,医术浅薄,诊不出来。”
司马炎:“……”
黄掌史已是御医署里医术顶尖的了,他都诊不出来,谁还能诊出来?
“那个……叫……叫……前朝太医令,叫什么来着?他能不能诊出来?”
没等司马炎召见,王叔和就走了,司马炎可惜了好一阵子。
黄掌史道:“这个……臣,就不知道了。”
转了一圈,还是无法确定真假。
司马炎把曾经伺候过曹复的宫人召来,命他们暂时照顾曹复,并叮嘱他们观察曹复有何异常后,方带着人离去。
十日后,一个神形瑟缩的中年人出现在晋宫门口。
他是曹启,魏文帝曹丕的孙子,东海王曹霖的儿子,曹髦的同胞兄弟,曹复的亲叔父,是离着曹复血脉最近的亲人。
改朝换代后,曹氏宗亲过得战战兢兢,曹髦死的蹊跷,又被贬为庶人,曹启更得夹着尾巴过日子了。
十日前,来了两个宫中禁卫,不由分说,把他押到京城。
曹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惊恐不安。
望着恢弘的晋宫,曹启复杂难言,这里属于曹家时,他因种种原因,没能前来。
这次,却像个囚徒,被人押着来的。
隐下眼中的泪花,曹启挺了挺身子,不论将遭遇什么,他都不能给曹家的列祖列宗丢人!
曹启被直接带到了御书房,他被侍卫推了个趔趄,一进来,就被摁在地上了。
曹启涌上无尽的委屈,没人说话,他就跪在那儿,默默无言,眼角余光能看到桌角处,一抹淡黄色的衣角。
“开始吧。”
有人在拼命挣扎:“疼,疼,不要,不要,先生,先生,不要,不要,先生,坏人,坏人,……”
声音很熟悉,似乎……
曹启猛然抬头,见到一张熟悉的脸,吓得他一屁股仰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