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险解除,双方立时成对峙状态。
女孩儿瞪着漂亮的大眼睛,压着声音怒道:“你们是谁?坏我们的事,又……又为什么救我们?想干什么?”
她说的是胡语,曹复听不懂,曹虎却能听懂。
曹虎也不明白主子为何救他们,转述道:“她问咱们是谁,为什么救他们。”
曹复不答,反问:“屋里的人是谁?跟你们是什么关系?”
曹虎正要翻译,慕舆汗皱了皱眉:“汉人?跟你们有何关系?”
他汉语说得很流畅,显然经常出入汉人区。
女孩子怔了一下,救他们的竟然是汉人!
双方都不愿交底,曹复自觉没有谈下去的必要,他无从解释为何救人,拱了拱手:
“在下并无恶意,告辞……”
撇了女孩儿一眼,又道:“山高水长,没准还有再见的一日。”
说罢,转身便走。
“喂……”,女孩儿还要再说,慕舆汗扯了扯她衣袖,示意,追兵又近了,女孩儿无奈,眼睁睁看着曹复一行消失在暗夜里。
在城内兜了个圈子,众人才折返回到客栈。
经曹虎解说,方知,宇文莫那说的是:火是他们放的吧?
原来,宇文莫那知道有人来见屋中人,以为他们是来人,才没拆穿他们。
曹虎后来喊的话是:有刺客,有刺客!
见女孩儿态度嚣张,曹虎想给女孩儿个教训,没想到主子不顾安危偏要救人,差点出大事,懊悔不已。
弄清始末,曹复一时无语,若让曹虎诡计得逞,女孩儿定会落在宇文部手上。
想到女孩儿落入那等虎狼之地……不禁打了个寒颤,缓缓神情,微笑着拍拍曹虎:
“反应很快,是我的不是,不关你的事,难怪你们哥俩能在胡人堆里混出名堂,这份机灵劲儿,错不了。”
曹虎本来很忐忑,越过主子自作主张,差点闯下大祸,主子不仅没责怪,还夸他,乐得笑眼弯弯。
曹猛却没打算放过曹虎,重重拍了他两下:
“行了,别夸他了,越夸越不知天高地厚了。现在是什么时候?能随便暴露行踪吗?万一失手被擒,后果你承担得起吗?”
曹虎一个激灵,脸吓得煞白。
曹复不愿自己的过错,让曹虎背,分辩道:
“叔,是我的不是,虎子也没想到我要救人,他……”
曹猛摆摆手:“逞一时之快,于大事不利,十鞭子先给你记下,完了事,自己去领。”
“是。”
闯祸被罚,情理之中,曹虎没什么好辩驳的,乖乖认罚。
又问曹贵那边有没有发现,都是些琐碎事,没啥有用的。
打发大家都回去休息,屋内仅剩曹复、曹猛二人。
曹猛神色一凝:“好了,没人了,说吧,为什么救他们?”
知道猛子叔要问,曹复挠挠脑袋,憋了半天:“没……为什么,结个善缘。”
曹猛:“……”
小主子是他看着长大的,心有多冷,他一清二楚,洛阳死了半城的人,都没见他眨过眼,为了个刚见过一面的人,结善缘?鬼才信!
黑着脸琢磨半天,灵光乍现,开了窍般问道:“康儿,你不会看上那姑娘了吧?人家有情郎。”
曹复:“……”
他鬼使神差般救下二人,自己都没弄清自己是咋想的,只觉就这么走了,任由女孩儿落入敌手,于心不忍,要说看上……有点远。
爷俩大眼瞪小眼,半晌,曹复遮掩道:“叔想多了,没那回事,睡觉!”
生怕曹猛再问,自顾自宽衣,拉过被子倒头就睡。
曹猛:“……”
真是……自己多心了?
胡人驿馆的热闹很快送入幽州官署。
卫瓘很高兴:“好,太好了,越乱越好,越乱才能越便宜咱们行事!”
与此同时,胡人驿馆,秃发部院落。
秃发部来的是秃发树机能的堂弟秃发务丸。
秃发务丸,五短身材,粗壮彪悍,一脸凶相。
闻听宇文部来了刺客,还着了火,秃发务丸仰着跟脑袋一样粗的脖子大笑:
“宇文部的兔崽子跟老子抢住处,遭报应了吧,谁干的?老子要好好交交这个朋友。”
随从回道:“许是……慕容部?”
“慕容部?”秃发务丸眸光闪了闪,摇头道:
“不是他们,慕容和宇文是世仇,要是慕容的人,不会雷声大雨点小。”
随从拧眉又道:
“那是卫瓘那边儿的人?可汗杀了汉家好几位将领,刺史都换了好几茬,司马炎老儿没占着便宜,卫瓘想挑动咱们六部内斗?好浑水摸鱼?”
秃发务丸想了想,半晌,点点短胖的脑袋:
“差不多是了,哎,可惜了,没打起来,老子还等着瞧热闹呢。来前儿,堂兄说给卫瓘使绊子,万不能让汉家与其它五部合纵连横,否则与我部不利。
呵,瞧这情形,卫老贼跟堂兄想一块儿去了,他不想五部与咱们联合,咱们也不想五部与汉家联合,不用咱们出手,幽州之行有的是热闹瞧。”
随从赶紧道:“那……咱们什么都不做?万一猜错了,卫瓘打的是与五部联合的主意呢?”
秃发务丸眯缝着小眼,合计半天:
“见机行事,哼,不只是卫瓘会浑水摸鱼,咱们也会!”
拓跋部、乞伏部、段部同时收到消息。
乞伏部安于现状,不论是对大晋,还是与其他胡人各部,他们采取的是中立的策略,能交好就交好,从不轻惹事端。
带队前来幽州的是乞伏太子爷,乞伏佑临。
秃发部与司马炎打得热闹,卫瓘召集六部,摆明了居心不良,乞伏部虽安于一隅,却不是傻子,自不愿去趟浑水。
乞伏佑临约束族人,减少外出,安心待在驿馆里等大会结束,好平安返程。
拓跋部沙漠汗,磋磨着一块儿明黄色的玉佩,问随从:
“死人了吗?”
“没有,咱们是不是去慰问一下?”
随从这么问,是看在宇文部与拓跋部互有姻亲的份上。
沙漠汗母家势力不强,与宇文部的那些姻亲,跟他关系不大,但他身为拓跋部太子爷,面子功夫不得不做。
于是,道:“去瞧瞧吧,把带来的熊皮送去一张,莫要多言,意思到了即可。”
“是。”随从应声离去。
沙漠汗长长叹口气,打他出生,日子就没好过过,虽贵为拓跋部太子爷,却走得步步心惊肉跳。
他很清楚,他这个太子爷,就是个冒牌货,哪家部落会把自家太子爷,压在洛阳为质十几年?
在他出发去洛阳的头一天,还不是太子呢,内里藏着什么鬼,人人可知。可有什么法子,他娘出身卑微,他无所倚仗。
低头瞧瞧手里的玉佩,玉佩是石崇送来的,下坠着一个精巧的小香囊,另点缀着几颗圆润的七彩宝珠。
他见过的好东西不少,最爱玉石一类的东西,石崇送来的玉佩颜色像鸡子黄,润泽通透,一点瑕疵都没有,他很喜欢,整日拿在手里磋磨个不停。
为质的日子虽说不好过,他也不算虚度,跟洛阳城中的汉人高官贵族交好,石家就是那时结交上的。
前日,石崇来驿馆表达了交好之意,正合他心意,二人一拍即合,有了石家的助力,他也有与兄弟们一争之力。
父亲年事已高,身子时好时坏,幽州之行,他本不愿来,万一父亲有个好歹,他远在千里之外,前景岌岌可危。
想到这儿,沙漠汗再次叹了口气。
喃喃道:“但愿什么都不会发生吧。”
又无奈一笑,什么都不会发生?怎么可能!